樊阳升：“萝卜书记”的“扶贫经”

　　走路脚底下生风，说话就跟打机关枪似的。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笑起来满口白牙，如果不是戴一副眼镜，眼前的樊阳升活脱脱就是一个庄稼汉。
　　5月11日，在贵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一处蜿蜒险峻的盘山公路上，记者和公安部对口扶贫干部、普安县陇西村驻村第一书记樊阳升接上了头。
　　几年前，记者在北京曾采访过担任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信息通报处副处长的樊阳升。没想到，贵州扶贫半年光景，他从一介“白面书生”变成了眼前模样，记者差点没有认出他。
　　亲们亲切地称他“萝卜书记” 
　　5月8日从北京出发时，记者电话联系樊阳升，他正在四川出差，为陇西村的萝卜和乌骨鸡寻找销路。记者和他约定，11日下午在陇西村村委会碰头。
　　不料，等5月11日记者赶到大山深处的陇西村村委会时，樊阳升又“变卦”了。他一下高铁，就想直奔牵肠挂肚好几天的养鸡场。“预定给买家的乌骨鸡万一有点问题，就白忙大半年了。”樊阳升在电话里说。
　　和樊阳升一起从高铁站赶过来的，还有北京、成都的朋友，都是被樊阳升请来考察、支持扶贫工作的。
　　一行人把行李寄存在高铁站派出所，和记者在半山腰会合后，直接赶往养鸡场。
　　通往养鸡场的盘山路险象环生，这对樊阳升来说，是个严峻考验。
　　频繁让道——盘山路仅容一辆车通行，迎面有车开来，只能将车倒回拐弯处路旁空地上，让对方驶过。
　　小心爬坡——盘山路一些路段坡度超过45度，樊阳升需先让车加速跑10余米“铆足劲”，靠惯性才能开上去。而路边没有护栏，一旁就是悬崖，上了坡还需及时刹车减速。
　　忍受颠簸——盘山路面散落着从山上掉落的碎石、土块，坑坑洼洼，车辆颠得厉害，樊阳升个子又高，脑袋不时撞到驾驶室顶部。
　　……
　　平地上不到10分钟的路程，樊阳升开了足足半个小时。
　　陇西村村支书龙昌浩看到樊阳升请来的各路“贵人”，喜笑颜开。他“咬”住一家农产品生产销售企业中层管理人员秦艳飞展开“公关”：“我不知道樊书记给您介绍过没有，他推进的另一个特色产业就是我们这里的萝卜，嚼起来很脆生，也很甜，品质一流。”
　　龙昌浩说得诚恳，秦艳飞听得认真，一旁的樊阳升忍不住偷偷乐。
　　说到萝卜，还有一段插曲。
　　2018年12月，樊阳升刚驻村不久就得知，村里萝卜大丰收，但因为信息闭塞、交通不便，很多萝卜找不到买主，乡亲们愁眉紧锁。樊阳升动用自己的“人脉”，找到一家上市公司，帮村民销售了20吨萝卜。
　　销路打通了，可是进村的道路又窄又陡，如何把萝卜从村子里运到附近的高铁站，却十分愁人。
　　“多亏贵阳铁路公安处普安站派出所的民警们，帮忙联系物流公司和小型车辆。”樊阳升感慨地回忆说，“那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天下公安一家亲啊。”
　　萝卜卖出去了，乡亲们乐了，樊阳升“萝卜书记”的名号从此叫响。
　　网络安全专家成了养鸡专家 
　　谁会想到，在郁郁葱葱的山顶，隐藏着一个养鸡场。1600余只乌骨鸡散布于各处山坡上，或嬉戏奔跑，或啄草食虫，一派田园风光。
　　“乌骨鸡也叫五黑鸡，为啥？它不仅冠子黑、毛黑、皮黑，而且肉黑、血黑。”樊阳升说，“再过3个月这批鸡就能出栏，每只能卖200元左右，总销售额可超30万元。我微信群里都供不应求。”
　　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正埋头制作鸡饲料，看见客人来，赶紧起身，露出腼腆的微笑，搓着脏兮兮的双手，有点不知所措。
　　他叫伍庆华，陇西村深度贫困户，樊阳升把养鸡场交给他打理。
　　樊阳升把记者拉到一旁，悄悄说，伍庆华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女儿，大女儿上小学，最小的才2岁多，又当爹又当妈。2018年他全家收入仅有7000余元，日子过得上顿不接下顿。今年让他接手养鸡场，保守估计年收入能接近7万元。
　　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记者，稍显木讷的伍庆华，话开始多了起来。
　　“多亏了组织上派来樊书记，带着我们4户贫困人家聚到一起做事，在3个月内养出这么多鸡，还找到了销路……我能给孩子买新衣服、新书包了。”说到动情处，这个大男人抹起了眼泪。
　　行至养鸡场入口，赫然发现铁门是由废旧交通警示牌做成的。看到记者诧异的眼神，樊阳升娓娓道来。
　　原来，要把方圆几平方公里的养鸡场围起来，购买钢管、尼龙网等材料，再加上请施工队，没有十万二十万元下不来。申请扶贫专项资金还得走流程，等不起。樊阳升又很“抠”。于是，他四处“化缘”。
　　也不知道樊阳升什么本事，来普安县没多少天，和当地公安同行打得火热。大家伙也愿意帮他。普安县公安局交警大队几名民警知道了他的烦恼，一起帮他出主意：可以去废品收购站“淘宝”，当地公安、住建等单位淘汰的警示牌、钢管、瓦片、尼龙网等卖得非常便宜。
　　樊阳升跑到废品收购站，和老板软磨硬泡，结果，2万元搞定，成本不到同样规模的城区养鸡场的十分之一。
　　请施工队？免了！樊阳升带领乡亲们，撸起袖子自己干，两个星期就大功告成，代价就是身上留下一堆伤。见到记者时，左胳膊被铁丝划出的两道长口子刚结痂。
　　这件事，让乡亲们对公安部来的这个扶贫干部再一次刮目相看。
　　进入养鸡场，一个大土坑横在跟前。伍庆华说：“这是樊书记和我给伤病乌骨鸡开的‘小灶’，用来养蚯蚓的。”
　　“这坑可有讲究了。”樊阳升接过话茬说，“乌骨鸡好斗，容易受伤。受伤的乌骨鸡只要吃得好，伤就恢复得快，蚯蚓食疗就是一个土办法。”
　　这些知识，都是樊阳升从请来的农业专家和外地养殖大户那儿学来的。半年时间，这个网络安全专家就成了地道的养鸡专家。
　　从养鸡场出来没几步，就是伍庆华的家。他的两个小女儿喊着“叔”迎面扑向樊阳升。樊阳升把孩子揽到怀里，任她们撒娇。
　　一旁等候多时的村民曹某，向樊阳升发牢骚。曹某也是贫困户，也想办养鸡场，被樊阳升拒绝了，原因是他家附近的山因地质、坡度等原因不适合办养鸡场。
　　樊阳升用半生不熟的方言一边宽慰他，一边劝他加入陇西村农民专业合作社，和大家共同脱贫致富。成立农民专业合作社是除了养鸡、种萝卜之外，樊阳升又一个扶贫攻坚的重要抓手。
　　晚饭时间到了。盛饭时，记者注意到，樊阳升右手小指怎么也伸不直。
　　“我这是拔萝卜时用力过猛造成的，好不了了。”樊阳升大大咧咧地说。
　　“樊书记的父母和爱人还不知道他受伤了。”陇西村村支书龙昌浩轻轻说完这句话，眼睛湿润了。
　　七尺男儿秀女红 
　　5月12日一大早，从陇西村出发，连续翻越10余个山头，花了3个多小时，樊阳升带着种茶专家黄生良来到了公安部“普安红·瑞安情”精准扶贫茶叶基地。
　　“生活真是充满希望啊。”樊阳升环望着茶山，突然发出感叹。顺着他的目光，只见满山茶树修剪齐整，长势喜人，身着彝族、苗族服装的茶农们采叶、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给茶叶卖个好价钱，樊阳升动了不少脑筋。他发现，现在市场上流行给茶叶罐套上布袋子，提高档次，有的还在布袋上添加手工绣的菊花、中国结等图案，赋予茶叶传统文化元素。但最大的问题是手绣需要大量劳动力。
　　在樊阳升看来，这个问题恰恰不是问题，因为，陇西村有大量合适劳动力资源。“给一个袋子绣幅简单的图案能赚5元，一名村民熟练操作后一天可以绣50个，那可是200多块钱啊。”
　　樊阳升说着，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深蓝色布袋，穿针引线，照着自己画的设计图绣了起来。半小时后，一幅金黄色叶子图案栩栩如生呈现在布袋子上。众人啧啧赞叹。
　　“黄老师，您交给我们的那几百只布袋子，村里的妇女正紧锣密鼓地往上绣这种图案，保证按时交工。”樊阳升对种茶专家黄生良说，“还得麻烦您帮忙多联系一下基地附近其他茶场，看看有没有也需要绣图案的。”
　　一家上市公司中层管理人员正好来到基地展厅，为单位订购茶叶，也被樊阳升的女红吸引过来。他拿起袋子端详半天说：“你们的扶贫茶有些名气，这种图案的包装袋看起来也很上档次，我们先买20套吧。”
　　樊阳升高兴得像个孩子。他小声对记者说：“看来我们村绣的图案还真受欢迎。回到村里，我得给大家再鼓鼓劲。有了好茶，再配上好的包装，销路肯定不成问题。”
　　樊阳升目光炯炯，闪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信心和希望。